琨残

【青凤&梅花十三】莫问因果（上）

#看到大家都在写作为师父的青凤，很少有人写作为刺客的青凤，怒而下笔

#全文2w左右，原著向但私设如山，激情乱写的流水账，重点想写的是青凤各个年龄阶段的心境，所以开头更接近青凤个人向，上篇写到收徒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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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问因果（上）

青凤记不得自己的生辰是哪天了，只知道那是在一个天寒地冻的时节。母后和他讲过，他诞生前正逢天降大雪，雪势连绵几日不肯放晴，却在他呱呱坠地时突然停了，霞光从雪霁的天空中洒进窗里，映得殿中金光璀璨。宫中上上下下皆说这是大吉之象，这小皇子必是天人下凡，日后定能成为一代雄主，治国安邦，享尽一生声名富贵。

一年后，小皇子周岁，便自然要行抓周之礼。五花八门的物什摆在桌上，小皇子竟没瞧那些东西一眼，而是爬到一边去摸父皇随身佩着的剑。旁人皆吸了一口凉气——命犯兵刃，这怕是凶兆，父皇却哈哈一笑，说这是男儿有志气，青云国强于文治弱于武功，这孩子以后说不准能一举改变这局面；末了还吩咐近卫去探寻青云国内的江湖事，说等皇子到了能拿起剑的年纪，便要找来国中最强的剑客给他当师父。

于是，六岁那年，他便学起了剑。小皇子确实天赋过人，没两年便将青云剑法头几势练得像模像样；更让父皇母后欣喜的是他天资聪颖，不仅学剑快，诵诗吟赋也很快就能朗朗上口，下棋更是甫一上手便如鱼得水，没多少时日就已经连他父皇都下不过他了。他的童年幸福得简直惹人嫉妒，若是命运没有枝节横生，日后一定会前程似锦。

但天不遂人愿。在他十岁那年，一群刺客闯入了皇宫。青云皇室无人幸免，只有一个只剩半条命的残魂从灰烬中升起，裹挟着复仇的火焰一头扎入冰冷无边的茫茫雪夜。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他便给自己起了一个名字，叫做青凤。

 

 

青者属木，主生；凤乃祥瑞，见之则天下安；青凤其人日后却成长为与其名号截然相反的人，杀人如草芥，搅得天下一片血雨腥风。

然而，在国破家亡之时，他还只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孩子，一夕之间从云端跌入尘埃，幸有贵人相助才不至于饿死。身处乱世，弱肉强食便是生存的准则，在无家可归的日子里，青凤在死人堆里摸爬滚打，眼睁睁目睹着世界的残酷与血腥。尽管他奇迹般地活了下来，但心智尚未成熟的孩子过早经历了世间冷暖，早早失去了天真与善良。世事磋磨之下，青凤伤痕累累的心里渐渐只装得下恨，每当他可以不用考虑安危，可以歇下来仰望夜空时，故国的影像总是会浮现在脑海中，一遍遍提醒着他失去了什么。每到这时，仇恨的火焰便会开始舔舐他的心，刺痛亡国那日留在他脸上的伤疤。

母亲曾经告诉青凤，凡事种种，皆为因果报应。但青云国无端被灭国，那倾覆皇室的刺客非但活得好好的，还成为了刺客联盟首领，一呼百应。于是青凤便暗下决心，他非要那刺客首领遭报应不可，若没有天道执行因果轮回，那他便去做讨命的无常。至于他为此手上又要沾了多少因果——他无所谓，等杀了仇人以后，他还了便是。只要能了却心愿，付出的代价不管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他都不在乎。

他的仇人在成为刺客联盟首领后便再也不离总部半步，要接近刺客联盟首领，就只能先成为刺客。要成为刺客，就要杀人，就要成为别人的仇家。“你因为刺客沦落于此，如今却要为了报仇成为刺客？”救过他一命、指点他学剑的恩人问他，“那你和你的仇人又有什么分别呢？”

“当然有分别。”青凤回答时眼中似有火光闪烁，“他做了孽便整日龟缩在总部里不肯出来，生怕因果报应落在他的头上；而我绝不会如此。我自己种下的因果自己偿还，等我替我的故国报完了仇，如果谁想要我的命来取便是。”

反正自打他决心报复以后，自己的命便不是他的，而是他的父母，他的师父，还有千万冤死的青云国人的。他既要讨仇人的命，以后他的仇家再来讨他的命，这很公平。

他还没学会怎么活着便已经想好怎么去死了。

“世间的事没那么简单的。”那人摇头，“你太年轻了，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生死。人来世间一趟总有牵挂，哪能说离去就离去？你现在说得轻巧，等到将来指不定什么时候会后悔。”

“不，我不会的。”青凤笃定道。他早就决定和这世间斩断一切关联，毕竟他所爱的一切都已成为一抔黄土，他不觉得自己的心里还能再装下除了恨以外的别的什么了。

那人听了他的回复，只是叹息。

 

 

青凤接第一个刺杀任务时，派发委托的人没法相信这面如冠玉的少年竟要做个刺客。“现在后悔还来得及。”那人好心提醒他，“这刀尖舔血的行当走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毕竟杀人可没那么容易，况且做这种事是要损阴德的——”

“我不怕因果报应。”青凤回答，眼神冷得像冰。

很多自以为是亡命徒的人第一次杀人都被吓了个半死，但青凤割下目标的头颅时却什么也没感觉到。温热的鲜血喷溅到身上的那一刻，青凤想到的是死在他面前的父母，想到的是青云国冤死的无数亡魂，杀死他们的人从来没对他们展露过什么慈悲——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慈悲。于是他只是冷静地逃离现场，想着自己的故国那么多亡魂都无人超度，那么在他的手下再多一个也没什么大不了。拿了人头去换钱之后，掂着沉甸甸的一袋银子，青凤不禁觉得可笑——原来这点钱财便能换一个人的命，接着想到为了件宝物，连一个国家都可以被屠戮殆尽。

这世间人命就是如此便宜，简直荒唐。

青凤从巷子里走出来没几步，便突然被一个乞儿拦下。青凤冷冷地听着他的哀求，连眼睛也没眨。他是索命的无常，又不是什么渡人的菩萨。

他一把推开那乞儿，头也不回地向前走。

“求老爷开恩，我们家已经几天没吃上一顿饱饭了，您大慈大悲念及我家五条人命……”

青凤在心底冷哼。不过是些套话罢了，见那乞丐身上还不至于瘦骨嶙峋，不像几天没吃饱饭的样子，想必还未山穷水尽，说这些可怜话无非是为了让人心生怜悯，八成是假的。

“求求……”

乞丐不依不饶，青凤实在被惹得烦了，他毕竟还在年轻气盛的年纪，尚有些脾气。“够了。”他抽刀出鞘，直指着那乞丐喉咙，“不想死的话，滚。”

乞丐吓得腿都软了，一动不敢动。青凤转身收刀，刚要走，余光里瞥见前面的房屋后有几双惊恐的眼神正盯着他；他一转头看去，那几个脑袋立刻缩回了房子后面，惊慌的样子仿佛当年的他。

青凤咬了咬牙，听到自己的心里似乎有一个声音在谴责他。他正在变成他仇人的样子。但他既然已经选择了这条路，就必须要学会心狠，毕竟刀剑无眼，善意不仅不能帮助他，还总有一天会被利用。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已经是上了膛的复仇武器，无论前途怎样艰险，他也只能一往无前地走去。

没过多久，青凤就打出了点名堂，成了闲人在酒馆茶肆里新的谈资。人们说有个刺客举手投足如翩翩公子，平日里只露半张脸，丹凤眼，聚峰眉，俊美得宛若谪仙，但杀起人来却半点不含糊，手起刀落仿佛阴曹厉鬼。人们都猜他遮起来的半边脸藏着什么，有人猜那半边面庞说不准真封着什么恶魔，有人甚至猜那半边是敌国研制的什么秘密武器。听了这些离奇的揣测，青凤也不辩解——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说的也不错。他用半边面具遮住灭国之日的烈火舔舐后留下的狰狞可怖的旧伤疤，好像这样还不够，又放下来半边头发把那些印记遮了个严严实实；他自己也说不明白这到底是不想让外人看到那些疤，还是不想让镜中的自己看到，也许二者兼而有之。

青凤的刀法日益精进，接手的任务也越来越重要。有一天他接了一个单子，要去刺杀一个小门派的掌门，他潜入殿宇刺杀目标都没费什么力气，转头要走时却突然听见黑暗里传来几声异响。青凤循声走去，打开墙角的两扇柜门，看见里面正缩着个十几岁的孩子，又惧又恨地望着他，好像是许多年前的自己。

“你……你要杀了我吗？”男孩哽咽道，青凤注意到他手上拿着一柄短刀，胳膊却抖得如同筛糠，根本对他造不成任何威胁，“既然你杀了我爹，我……”

“我只是受雇于人的刺客，有人要你父亲的命我便来取；你是任务之外的人，与我无关。”

青凤说道，转身扬长而去。突然，他感到身后气息不对；青凤立刻下意识地以气御刀向后砍去，身后随即传来重物落地声，他转头看见那个男孩身首异处倒在地上，手里还握着那把短刀。

青凤站在血泊中，沉吟良久。一些熟悉的影像模模糊糊地与眼前的场景重叠，他扶着墙干呕起来。

回程的路上，青凤回忆着自己刚才内心一时的松动，感到一阵后怕。他明明最清楚弑亲之恨能培养出怎样可怕的复仇厉鬼。虽然他不介意有谁向他来寻仇，但那必须是在他了却夙愿之后。青凤啊青凤，你不是自诩为了复仇不在乎付出多少代价吗？怎么这个时候就心软了呢？

情感是刺客的第一大忌，他在心底默念。下一次，他绝不会再如此了。

于是从此以后他执行任务便更不多想。偶尔夜深人静，青凤抚着自己的刀，看见他映在刀身上的凤眼愈发冷峻。他大概真的不会再有情感了。这样最好，他自忖；这样他便可以无牵无挂地只做一柄复仇的刃，只要他将自己修炼得足够强大，创造好时机，便没有什么会阻挡他——

但他没算到，他终有一日会再度犯下同样的错误，甚至从此以后一犯再犯。一瓣小小的梅花落在了他的生命里，他不再孑然，也不再了无牵挂。

 

 

青凤救下梅花十三时没多想。他也没有时间多想——那匪徒的流星锤眼见着就要向幼女砸去，他抬手便将流星锤砍作几瓣，等他乱刀砍死那几个匪徒时，才发现自己竟觉得庆幸没到得太晚。他不过凑巧是来杀这几个匪徒交任务的，本来完全可以不管那个小姑娘；任务外之事绝不多管，这是他这几年一直奉行的准则，怎么今天却破了例，一心只想先救下她呢？

“等一下！”那女孩喊道，“你带我走吧。”

“我不是来救你的。”他怕她误以为自己是什么行侠仗义的好心人，“我是拿他们人头来换钱的刺客。”

“那我便跟你做刺客。”

女孩声音决绝，青凤听出来其中有恨，又让他想起来曾经的自己。女孩目睹母亲被匪徒杀死的那一幕与他封存了若干年的记忆重合在一起，引起一阵心悸——果然不该多管闲事的，他有些后悔地想；江湖乱世，众生皆苦，一旦他停下来四顾便免不得遇见这类事，这类人。“你叫什么名字？”他问道。

“梅花十三。”

荒郊野岭，四下无人，这女孩的母亲刚刚被匪徒杀死，如果不跟着他恐怕也活不成了。既然已经破例，那干脆送佛送到西，青凤答应暂时收留梅花十三，想着等下了山去镇子里便找个好人家托付出去。女孩以为他答应她跟着自己，高兴得喊他师父；青凤连忙呵止。“你我不过萍水相逢，我还没打算收徒。”他说道，接着看见女孩脸上的笑容立刻不见了。这就对了，他想；等那女孩意识到他到底是什么人，便自然会躲得他远远的。

像他这种人，外表看下去仪表堂堂，里面装着的却是个一心复仇的厉鬼，实在不适合陪伴一个才十岁的孩子。

青凤默默看着梅花十三埋葬了母亲，等她哭够了好一起上路。“哭是没有用的。”他对她说，眼前浮现的却是十年前自己的影子，“只有变强，才能阻止这样的悲剧发生。”

梅花十三竟然真的不哭了，抹了抹眼泪，最后拜了拜那座简陋的坟墓，便掉头向青凤走来。青凤感到有些意外，这孩子比他想象的更为坚强，也许甚至比曾经的自己更坚强，更勇敢。他闭上眼，阻止涌上来的旧日回忆搅乱他的头脑，待到睁开眼时，万千思绪却只化作一句话：

“走吧。”

青凤带着梅花十三下山。山路崎岖，女孩勉强跟在青凤身后，一声不吭，青凤边走边想着下了山以后要怎么给这女孩找个好人家，直到听见一声惊呼，回头看见梅花十三已经脱了力跌倒在路边。他才意识到十岁的孩子是需要些照顾的，不禁心里暗叫一声麻烦，扭头回去扶她起来。“前面有个破庙，去那里歇个脚罢——你还可以走吗？”

梅花十三点头，踉跄地跟上。青凤放慢了脚步，等到了庙里，天色已经黑了。青凤盘腿打坐，梅花十三丢了身上的包袱就瘫倒在地。不一会，青凤听见一阵异响，思索了片刻才意识到那是梅花十三肚子发出来的咕噜噜的响声。

“你饿了？”

“是的。”女孩赶紧点头。

青凤常年一人行走在外，早已忘了寻常人的生活是什么样子。正如她不能像他一样运起轻功几步跃下山崖一样，这孩子没练什么功，还不能像他一样运功抵御饥饿，连着几天不用吃饭。她要是跟着他的话肯定会是个累赘的。青凤心里一阵懊悔：早知如此麻烦，就不该管这闲事，接着又是一阵庆幸，若自己没带上她，恐怕她会饿死在山上；而后青凤恍然意识到一件事——他在想什么？平日里他的心里只有任务和复仇，怎么今天翻来覆去只想着这个女孩？他已经好几年没再在任务中动情了，还以为自己不会再犯心软的错了，怎么这回又犯了一回，还迟至现在才意识到问题？

但他现在已经惹上了这个麻烦，进退两难了。他向来不太喜欢悔棋，事已至此，不如帮人帮到底。青凤看向梅花十三，叹了口气。“你过来。”

“是，师父……”

“别叫我师父。”他无奈道，“我背你下山去镇上。”

“谢师父！”

“……”

反正他没打算留下这个女孩，便随她怎样叫吧，青凤想。节外生枝不是好事，还是应该尽快给她找个地方安顿。他让梅花十三爬上他宽阔的肩膀，随后起身，三步两步便跃入夜幕中，如同一只翩飞的青鸟。

到了镇上，青凤挑了一家信得过的饭庄，落座之后才发现梅花十三在他肩上睡着了。这孩子心可真大——他无奈地想，转念又觉得她今天经历了这么多事，也早该筋疲力尽了。正当他不知所措的时候，店小二突然走了过来。“诶呦，贵客啊，什么风把您——诶，这丫头是您什么人？是不是……”

“什么也不是。”青凤狠狠剜了他一眼，店小二便知道对方不想谈这个话题，赶忙帮他叫醒梅花十三安排到座位上拉倒。青凤随便点了些菜，看着梅花十三狼吞虎咽的样子，便知道她确实饿得厉害。他暗暗把心中莫名升起的怜悯之情收好，他今天动了太多不该有的思绪，这不太妙。“等你吃完这顿饭，我给你找个好人家收养，你我江湖有缘再见。”

梅花十三猛地抬起头，满眼惊诧。“师父您不要我？”

“我不是你的师父。”青凤真想当即拂袖而去，他实在没想到这女孩怎么这么固执，“我是个只会杀人的刺客，独来独往，漂泊不定，你跟了我要吃不消的。”

“我不怕苦。只要您教我武功，我什么也不怕。”

“你不怕杀人？”青凤问道。她根本就不知道跟着自己意味着要走上一条怎样的路，他想。这条通往阿鼻地狱的路，他一个人走就够了，犯不着再拉上另一条无辜的生命跟他一起。

梅花十三摇头。“我的妈妈就死在我的眼前。”梅花十三说道，“那个时候我想，要是我也会杀人就好了。我不怕。”

青凤神情一滞，他再度在她身上看见了自己——那个一心复仇的自己。原来这孩子已经和他是同命人。“我可以给你找些更合适的人学武。”

“不。”

“为什么？”

“因为你很厉害，还有，是师父救了我。”

青凤没料到这孩子会如此执着。拉扯几回，青凤一度想丢下她跑了算了，但又觉得把一个十岁的女孩独自丢在这人心险恶的世上怕是凶多吉少，他救人的努力岂不全部白费。

青凤长叹一口气。看来这孽缘他是非结下不可了。

 

 

青凤觉得梅花十三只看见了他救了她，只看见他武功过人收拾宵小之辈英姿飒爽，等她真的看清楚他的真面目，看见江湖的黑暗与血腥，说不准就会听他的另寻高就了。于是青凤带着他行走江湖，从深秋一直走到了隆冬。梅花十三果然如她自己所言不怕辛苦，不仅对漂泊无根、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毫无怨言，见他浑身杀气的样子也不怕，听他对她冷言相向也只是沮丧了一会便过去了，到头来还是继续跟着他。梅花十三一开始见了青凤杀人还会躲，后来胆子也渐渐大了，敢站在旁边等着青凤把双刀丢给她拿着。

青凤实在没想到这孩子会像麦芽糖一样一直粘在他身上，甩也甩不掉——虽然他也没敢狠下心真的丢下她便走了就是了，毕竟在这险恶的江湖里，十岁的孩童若是无人抚养怕是真的难以活下来。接着他转念又想到，自己十岁没了家国，不也是一个人慢慢捱过来的么？怎么就不愿把梅花十三独自丢进世道中呢？

青凤垂目看着伞下的梅花十三，叹了口气。或许他是不想让一个与他如此相似的孩子经受他当年的苦痛。这可真是一场孽缘。

青凤以往从不在雪天打伞。自从身边多了梅花十三，他做了很多以往从不做的事——比如在任务中提前规划在哪里休息，比如随身携带足够的口粮，比如雪天打伞，雨天避雨。梅花十三是个麻烦，但相比于普通的孩子，她又过于懂事了。每到傍晚扎营的时候，不需他吩咐，梅花十三都会主动架起柴堆，取了火石点火；身上的衣服脏了，她也知道自己寻到溪水边锤洗。青凤是后来才知道她竟然是梅花山庄的小姐的；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如今却在江湖里摸爬滚打，青凤不由得感叹一声世事易变天道无常，更觉得她和他相似了，毕竟他做皇子的时候可没想到日后在江湖里要活成怎样一副狼狈模样。

虽然梅花十三依旧天天师父师父地叫，偶尔连他自己也会说漏嘴，青凤还是没打定主意要收这个徒弟。一来是他是决计要复仇的人，多了这个徒弟便多了一份变数，日后指不定会拖累他的计划；二来他怕自己误人子弟，他是没办法专心教梅花十三学功夫的，只能教她学点自己用来掩饰身份的双刀流，却不能把自己的看家本领教给她。更何况，他清楚自己身上沾了太多因果报应，指不定哪天就命丧黄泉，夙愿了却之日，大概就是他拿这条命去还债之时。他没办法陪梅花十三太久。

青凤对于收徒的事举棋不定，但实施复仇计划却坚定得很。过了年关，青凤和各大门派的高手全过了一遍招，便如愿得到了刺客联盟的传信，说是首领要见他。历经十一年，这是他第一次有机会见到他的仇人。

在使者的指引下，青凤踏入了他十一年来日日夜夜都想要前去的地方。刺客总部里昏暗得令人感到阴森，唯一的光源便是一扇绘着暗影刺客标识的窗，那窗前摆着一个高大的座椅，椅上坐着一人，想来必是首领。一阵恨意从心底翻涌上喉咙，青凤动了动喉结，努力咽下冲动，保持神色如常，只是在长袖下暗暗握紧了拳。

“上来吧。”首领说道。

青凤低眉顺眼，踏上面前的长阶。每走上一级台阶，腰间的双刀便会相互碰撞发出铮响。他的脑海中难以抑制地闪过各种杀死首领的办法。青凤抬起头，看见首领身边围着一圈人——他知道他们是什么人，玄武国的暗影刺客，各个皆是高手。如果出手，他被拦下的几率有多大？

他继续走上台阶，面色不曾有一丝波澜。青凤这年二十一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十一年前那个明知自己实力不济，却还是向杀父仇人拔剑奔去的孩子尚未完全被封印在坚冰里。十年饮恨终于换得见仇人一面，若说不想动手那肯定是假的。然而，他最终却还是恭顺地单膝跪下，垂下头，双目微阖，静静地听首领对他说道：“从今今天开始，你便是暗影刺客之一。”

他睁开眼，看见令牌落在他的手上。

还不到时候。

从暗影刺客总部回到安顿梅花十三的客栈，青凤一路上心情复杂。他本来也没指望能见首领一面就将之斩于刀下，也深知自己的实力与身处的局面都与最佳时机相去甚远，但就这么见了仇人心里终归还是五味杂陈，一边因成功离仇人更近一步而喜悦，另一方面也因将来就要受仇人支使办事而苦恼。也不知父母亲族在天之灵是否因他成了仇人的党羽而指责他——他在心底暗暗先道了歉，父皇，母后，师父，原谅我一意孤行，我这么做只为复仇，等我杀了那老贼告慰您在天之灵，我便和故国之人在天上相会……

“师父！”

青凤猛一抬头，恍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到了客栈门口。梅花十三就在院子里等他，手里拿着两根木棍，额上密布着汗珠，看来方才正在练他随手教她的基础刀法。见了他，梅花十三先是笑了，转而又突然撇下了嘴，看来是看见他神色不太愉快。“师父？”她怯怯问道，“您……您怎么了？”

青凤紧绷的心弦突然莫名其妙地松了下来。他暂且还不需要面对故国的亡灵；在他暂栖的地方，还有人在等他。

他突然想让梅花十三留下来了。

梅花十三是梅花大侠的女儿，那大侠门路广，说不准以后有什么用；而且他以后常常出没于刺客首领身边，更需要隐藏好身份，若是他教她双刀流或许能更好创造出他是用双刀而非青云剑法的假象，如此一来，梅花十三跟着他便也不算是累赘。

“我如今已是暗影刺客，以后刺客联盟会给我安排一处宅院，到时候你便不用跟我风餐露宿了。”

梅花十三垂下头。她大概以为青凤又要拒绝她。

“等你我安顿好了，你随我去镇上置办点东西，我好准备收徒之事。”

“师父？”梅花十三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张开嘴，随后灿然一笑，“谢师父！”

不知怎的，看见梅花十三的笑脸，青凤竟也觉得有些高兴。

T.B.C.

P.S.刺七在青凤亡国后到收徒前这段时间里完全留白，无从得知他在那段时间究竟是怎么过来的，但从一个开朗活泼、被父母师父的爱呵护得很好的小王子成长成一个冷酷的人，想必过得十分艰辛。再加上他为了复仇反而成为了和仇人一样的刺客，感觉这个人物值得深挖的潜力真的很大，hxf真的不考虑再给他安排点戏份吗……

另外我写着写着突然觉得青凤身上有一种莫名的自毁倾向，比如明明有头脑第一的设定但失去了刺杀首领的最佳机会以后的第一反应却是和仇人以命相搏，宁可战死也不想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救了徒弟以后不想办法亡命天涯（武侠设定里这种情节很合理吧！就算中毒也不会马上死啊喂）而是直接为了吸引火力去送死……虽然可以理解这是种剧情杀但莫名觉得有点好品

P.P.S.卑微求个评论